元和帝頹唐地癱倒在了寬大的龍椅上,最後的一點希望就此灰飛煙滅。最近他時常去奉先殿,看着那一個個寫滿尊號的牌位,一幅幅莊嚴肅穆的畫像,他跪在正中,哭泣懇求,焚香禱告。仿佛這樣做就能減輕他心中的愧疚,就能求來祖宗神靈的庇佑。
然而,沒有祖宗顯靈,大周經營了百餘年的京城就這樣輕易地被攻破了。元和帝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甚至在想,是不是老天不再保佑大周,是不是大周真的氣數已盡?他真的成了亡國之君,該怎麼辦?
高全德急匆匆地從外面趕了進來,輕輕地回稟道:「皇后娘娘在坤寧宮裏鬧,說是聽說了京城被困,想聽您給個准信兒……」
元和帝虛弱地坐了起來:「准信兒?她想要什麼准信兒?問大周還在嗎?問劉廣勝打進來了嗎?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只顧着鬧!」元和帝越說越怒,一把便把御案掀翻在了地上。
高全德嚇得不敢再出聲,只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雖是要亡國了,可走之前該做的事情總是得做……」元和帝喃喃地說。他抬起頭對高全德說道:「交待你兩件事,去把宮裏的嬪妃、皇子、公主都給我叫過來。再去取多些白綾、鴆酒和匕首來。」
高全德一下子面如死灰。他明白,皇帝這是存了死志,要在自己死之前安排一下後宮眾人的去處。他囁嚅着說道:「聖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元和帝疲倦地揮了揮手,說道:「你不必再說了……朕無能,沒能守住祖宗留下來的江山基業,只有以死謝罪,哪裏還有顏面苟延殘喘……」
不一會兒,除了皇后,該到的人便都到了,唯有康王是被乳母抱着進來的,因為他最近又發燒了,現在還在昏迷着。
看着地上堆放的白綾、太監手裏的匕首和酒壺,眾人便都明白了,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元和帝掃視了一遍,卻發現沒有裕王,便向貴妃問道:「裕王怎麼不見?朕說了,要皇子都來,趕快把他找過來!」
貴妃「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道:「聖上,臣妾擅自做主,放裕王出宮去了……讓他去遼東的路上接應武進伯,催促他早日來解了京城之困啊!」
元和帝呆愣了一下,長嘆一聲:「由他去吧!」轉身便朝離自己最近的康王走了過去。
他從乳母懷中接過康王,將他抱在懷裏,手指輕輕地撫着他因發燒而潮紅的臉。這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年少聰穎,卻身子不好,時常頭痛腦熱。因為自己不喜歡他的生母,連帶着也沒有好好陪過這個孩子。
元和帝此時的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心狠狠地擠壓着,難以名狀的痛苦夾雜着沉重的呼吸。他攥緊了拳頭,狠下心來,讓高全德遞過來一條白綾。
他將康王放在地上,用白綾套在他的脖子上,終於忍不住哭道:「珏兒,不要怪父皇狠心,與其留着你以後被賊人利用,不得善終,不如跟父皇一起上路,在黃泉路還有人照顧你!」
說罷,他閉上眼睛,兩手使力拉緊了白綾的兩端。康王在夢中醒來,雙手抓住脖子上越來越緊的白綾,兩腳不停地踢騰。他悶聲地哼着,似是在叫父皇,卻始終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乾清宮裏沒人出聲,哭着的人也都把聲音咽了下去。慢慢地康王停止了掙扎,四肢無力地垂在身旁。
正在此時,皇后奔了進來,一下子撲到在元和帝腳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皇上,臣妾方才……才聽說,京城破了,這……這可怎麼辦啊!臣妾求您讓人護送康王出城去吧!讓他……」
話未說完,她便看到了元和帝身後被放到在地上康王。她狼狽地跪着爬了過去,一見康王慘白的臉色和脖子上血紅的勒痕,便什麼都明白了。
皇后愣了片刻,旋即便如發瘋了一般抱着康王的屍身痛哭起來,那一聲聲尖利的哭喊如同靜夜裏的炸雷,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突然,皇后拿袖子胡亂擦了把眼淚和鼻涕,轉頭問身旁的太監:「你手裏捧的是什麼?可是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