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待在昏沉沉的黑屋子裏,張居正只感到一陣陣的窒息。空氣中總是若有若無的辛辣的味道,又令人作嘔。身體更像是壓了千鈞重物,想動動手指頭都動不了。
「白圭兒!白圭兒!」眼前的張文明像是在半空中繚繞着,稱呼着張居正的小名的同時又露出有些玩世不恭的微笑。總理九州萬邦的太岳公聽到這小名,內心深處覺得有些羞恥,又感到些恚怒——他突然深刻的明悟到自己不曾愛過這個人。
在他這樣想的時候,那人面容好像有些變化,變成一張佈滿了皺紋的笑臉。這張臉上的一對眸子裏面有無盡的慈愛,隨即那人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身紅衣,外面罩着一層佈滿灰塵的棉甲。
躺在床上的老人嗓子裏發出些咕噥聲,站在床邊靜靜看着的魏朝聽不出張居正嘴裏在說什麼。他看向張敬修,張敬修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聽不懂。
站在身後的老太監出聲道:「這是荊州土話,江陵公可能夢到了他的阿爺。」
魏朝看了那老太監一眼,彎腰低聲道:「老先生,老先生!」
張敬修本來想說御醫不允許家人老是叫醒張居正,讓他昏睡着,還能多挨些時辰。但這句話堵在嗓子眼不敢說出來——魏朝和身後這老太監的關係讓他有些看不懂,更令他覺得詭異。
魏朝極有耐心的叫了能有一盞茶的時間,張居正的眼珠子動了動,張開了眼睛。
因為病魔的摧殘,他的嘴唇上已經沒有多少肉,張開的嘴巴如同一個黑漆的洞口,一陣陣令魏朝心悸的喘息聲就從這洞口發出來,還帶着些將死之人的臭味。
強忍着不適,魏朝露出了關切的眼神和微笑的臉龐。他低聲問道:「老先生,我是魏朝,能認出我來嗎?」
張居正的眼珠子沒有焦距的在他臉上轉了轉,臉上的肉皮用力動了動,好像要說什麼,卻只是咕噥了一聲。
魏朝吞了口唾沫,轉頭問張敬修道:「炎州兄,老先生已經不認人了嗎?」
張敬修壓抑着痛楚道:「一陣陣的,有時候能認得我們哥幾個,妹妹卻一直都認識的。今天凌晨醒來的時候,還認出了尤七。昨天卻連皇上也不認識了。」
魏朝長嘆了一口氣,拉着張敬修的手,從床邊退開,又衝着那老太監努努嘴。老太監走到床前,也對張居正露出微笑:「江陵公,還認得我嗎?」
張居正渾濁的眼睛無助的轉了一圈,卻猛然定住了。隨即,那床上已經佝僂的身軀里猛然迸發出一股力量,居然讓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雙......雙......」
那老太監慘然一笑,看了眼魏朝。魏朝眼神狠厲,盯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張敬修右臂感覺魏朝的左手在不斷用力,如同鐵鈎一般,說明魏朝的心裏也極度緊張。
張敬修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問道:「魏公公,這是怎麼回事?」魏朝的左手又緊了緊,閉嘴不言。
那老太監垂下雙膝,在張居正的床前跪下了,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然後啞聲道:「江陵公,我錯了,今日來向你謝罪來了,也了卻你一樁心事。」
說完,他顫抖着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露出了裏面粉紅色的粉末。隨即他拿過張居正榻前的茶碗,將粉末倒進去後,又拿玻璃暖瓶向茶碗裏面倒水。
張居正的眼睛裏閃爍着的火苗是張敬修在父親病重後從未見過的,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父親的臉上出現了如釋重負的情感——那自從張文明遇刺之後,經常緊鎖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
那喘息的嘴巴用力向兩邊舒展,張敬修知道那是父親想要笑的表示,但他很難完整的做出這個動作。
張敬修的心臟也如同打鼓一般,他猜到了這老太監的身份——刺殺張文明的幕後黑手,董劍雄的指使者!對於張家來說,這是不共戴天之仇,而在張居正臨終之時,魏朝從南京抓回了仇人!
他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啞聲問道:「魏公公,這人是誰?」魏朝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