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察,對於數以千計的在京四品及以下官員們來說堪稱三年一回的大坎兒,能讓絕大多數人打從前一年的秋天開始就戰戰兢兢,心中不安。哪怕是平日裏自以為沒什麼錯漏,辦差到位的官員,也不敢保證自己真就沒有半點錯漏,或是犯下了什麼不自知卻後患不小的過錯。
所以在這些官員們的眼裏,專門評定自己三年得失對錯的吏部同僚當真是權限極大,生殺予奪般的存在了。可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其實負責相關事宜的吏部考功司的諸多官吏對這京察那也是叫苦不迭,生怕在此期間出了什麼差錯。
當京中其他中下層官員在年後愈發緊張時,這些吏部官員早就忙活開了,他們每日需要翻看了解的相關文書將是之前的數倍,只為了更精確地知道京中百官的諸多情況,並以此做出相應的評論。
這可是一項極其細緻的活計,不得有絲毫的馬虎與疏忽,任何一個官員的功過都將影響其前程和將來,若是錯判而導致某人被貶官什麼的,那後果可太嚴重了……
所以自二月開始,吏部就會調用大半官吏來處理京察大事,每個官員都是從早到晚不得停歇,埋首案頭,把種種文書內容看熟銘記,再舉一反三,對某位官員做出中肯的評價,最後再寫成自己的一些看法,呈送上去。
這樣細緻的案頭工作可比科舉批卷更難,而時間卻又與之相差不大,如此一來,這工作量可就要大出許多倍了。倘若這時真有人問考功司的官員如何看待京察,他們一定會說一句寧願自己沒這份職責呢。
秦俊清便是吏部考功司內的一名主事,這段日子忙碌於京察一事,幾乎每日都睡不了三個時辰,整個人的精神都比以往要差了許多。這讓他只能通過不斷喝釅茶來提振精神,使自己不至於因為頭昏而產生錯誤的判斷。
可此刻,在看到眼前這一份卷宗時,他還是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或是眼睛發花了。之前的三名同僚給這卷宗的主人所打的評分可都在上下啊,這是幾日來,評價最高的一個官員了。
秦俊清再仔細閱看裏頭官員的詳細功過後,更是一陣咋舌,這個叫李凌的戶部主事立下的功勞可真不小,而過錯,除了請假過多外,以及曾與上司有過爭執外,幾乎沒有任何污點了。而且,這個上司還是剛剛被定罪的犯官邊學道,這就證明連這一條過錯都不算是錯了。
「不對,這李凌不就是那個李凌嗎?」好一會兒後,秦俊清才反應過來,如今李凌在京城,尤其是官場中也算是個大名人了。不論其為朝廷做出的貢獻,光是他以區區一個主事的身份居然把一個郎中,一個侍郎先後拉下馬,這等專克上司的表現就足以讓他成為數千京官中最靚的那個崽了。
明白過來的秦俊清又是一陣嘖嘖讚嘆,然後也下意識地在卷宗上寫下了上下的考評,如此,上頭已經攢滿了三個評定,便可交上去,由部堂大人做最後的定奪了。
為了京察評定的公正性,同一份卷宗都要由三名吏部官員審看評定,倘若有較大分歧,三人還可以加以討論,若再不行,則報於上司,由郎中或侍郎一類的上司來進行評判;而要是大家分歧不大,也不是就這麼過了,而是會在存積一批後送到部堂大人案頭,由他再做最後的審閱。
當然,一般來說吏部尚書有着太多的公務,是不可能真把每一份卷宗都再作審閱的,那他就是累死了也別想把差事辦完,也就走個過場而已。
這次當秦俊清托着新一疊卷宗呈送到部堂大人案頭時,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交上卷宗後也沒急着走,而是靜立等候,只等尚書大人隨意查看之後,便讓他將東西發到承發房,做下一步的工作。
可結果,今日的部堂卻在掃過那十多份卷宗後有了更進一步的舉動,竟主動抽出了其中一份,仔仔細細地看起了裏頭的內容來。
這讓秦俊清先是一凜,繼而有生出了一絲猜測來:「難道是某人得罪了大人,這次要整他嗎?」
作為京察主導,吏部天官的職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