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那邊去聊聊。」朱翊鈞背着手,晃晃蕩盪地帶着海瑞走到了涼亭當中。
朱翊鈞走路的姿勢,海瑞看在眼裏,卻眯着眼睛不說話。
對於海瑞來說,眼前的皇帝還是少年心性,有些輕佻也很正常,相信再過幾年就會沉穩一些了。皇帝做到這樣已經足夠好,你不能對他有太過嚴格的要求,否則的話會適得其反。
海瑞對朱翊鈞足夠寬容,也足夠體諒。這與海瑞之前經歷過的兩個皇帝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嘉靖皇帝就不用說了,被海瑞一頓臭罵,每天乾的都叫什麼事?說他是昏君都不為過,還自比漢文帝。
嘉靖皇帝的權術玩弄得很好,可是他心裏沒有國沒有家,就是獨夫,一心一意的想要修仙長生不老。
到了嘉靖皇帝的兒子隆慶皇帝,這位開始還挺好的,尤其是做王爺的時候。
當了皇帝以後,這位就徹底滑落深淵了,每天躲在後宮玩女人,結果把自己的命玩沒了,短短六年的時間身子就垮了。
比起他們來說,眼前這皇帝實在是太好了。
海瑞是怎麼看怎麼滿意,雖然還不知道小皇帝做事的手段怎麼樣,但這在在海瑞看來不重要,只要能夠知人善任、寬以待人,就是個好皇帝。
什麼事情都讓皇帝自己做了,手下的大臣幹什麼?
朱翊鈞不知道海瑞的想法,但如果知道的話,心裏面肯定會很讚賞。
說的對呀,你這個想法很好!
來到涼亭,兩人各自坐下。
陳矩也把茶水端了上來,還送來了那份《治安疏》。
朱翊鈞沒有遲疑,伸手就把這份奏疏拿了起來,一邊看着一邊笑,不時還會朗讀兩句,看得出來,似乎非常喜歡。
海瑞坐在一邊,頗有一些侷促。
看着看着,朱翊鈞就會停下來和海瑞聊上幾句,大部分都是關於奏疏中的內容。當然了,基本不提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沒有什麼好提的,君臣二人默契的忽視了他。
談論了一會兒,朱翊鈞意猶未盡的放下手中的奏疏,說道:「愛卿在為應天巡撫之時,也清查過土地。愛卿能說說嗎?」
聞言,海瑞臉色頓時就嚴肅了。
沒有絲毫的遲疑,海瑞直接從懷裏拿出一份奏疏,恭恭敬敬的遞給朱翊鈞說道:「陛下,這是臣昨天晚上連夜寫的。請陛下過目。」
朱翊鈞伸手將奏疏拿了過來,當着海瑞的面就看了起來。
說實話,這份奏疏讓朱翊鈞看得有些失望。他能夠看到這份奏疏裏面海瑞的擔心和頗為急切的心情。
海瑞對大明的未來持悲觀態度,從這份奏疏上就能看得出來,從他的言行上也能看得出來。
在這份奏疏上,海瑞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在原本的歷史上,海瑞也是如此。他在死的時候還給皇帝上了一份奏疏,希望皇帝能夠恢復大明太祖時候的制度,對貪污四十貫以上的人剝皮充草。
原本的歷史上還有個記載,說海瑞每次諫言都很切合,唯獨這最後一份奏疏讓人看不懂。
有的人說海瑞是老糊塗了,可是朱翊鈞卻不這麼看。這是海瑞在死前發出的最後一聲哀嚎,他活着的時候不敢說而已;也可以見到海瑞對當時的大明、政治生態和官場環境是多麼的失望。
海瑞也尋求過解決的辦法,可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施展的機會。他在應天乾的很好,可很快就被撤掉了。
他清查土地,實行一條鞭法,全都幹過。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張居正乾的不行,只是治表不治本。
張居正清查土地,那就是清查土地,清查完了就完了。
可是海瑞不一樣,他清查土地,要查你的土地來源。只要你的土地來源有問題,一律沒收充公;有人狀告你強佔土地,一律沒收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