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屏幕里,男孩坐在床頭剝一隻橙子,把橙子瓣上的膜衣也耐心地撕去,餵到中年婦女的嘴裏。一筆閣 www.yibige.com中年婦女半躺在幾隻疊起的枕頭上,神色慈祥地看着男孩,當男孩把橙子餵到嘴邊的時候,她就會露出笑來,像個孩子那樣乖乖地把橙子吃下去,有時候橙汁從嘴角溢出來,男孩就默默地為她擦去。
喬薇尼和路明非的重逢居然是那麼地安靜,就像一部默片,路麟城下令所有醫護人員都撤出那間病房,只有一個監視鏡頭沉默地盯着這對母子。
當然,鏡頭的背後卻有幾十雙眼睛。
整個上午,以杜登博士為首的團隊都在看這場真人實景親情劇,起初他們全神貫注,眼睛一刻都不敢離開屏幕,恨不得把每一幀畫面都定格分析。他們實在不確定路明非腦子裏想着什麼,也許這世界上最兇狠的惡魔就藏在他的腦海里,甚至沒人能確定他此刻是路明非還是那個魔鬼,所以務必嚴防死守。那個中年婦女也非泛泛之輩,說得上機敏詭秘、心狠手辣。然而路明非一直都在做這些瑣碎的事,根本就是一個照顧老年痴呆父母的孩子,兩個人之間甚至沒有什麼對話,僅有的感情交流就是凝視,凝視的時候雙方都會無聲地笑。眾人越看越累,連杜登博士也離開了監控屏幕,端着杯酒在屋裏踱步。
「結束了!」有人高聲說。
屏幕上路明非給喬薇尼蓋好了被子,貼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搖着輪椅離開了攝像頭籠罩的區域。一群人推門往外瘋跑,跑過大半條走廊又急停,平復呼吸之後轉過拐角,才看到路明非端坐在輪椅上,透過金屬百葉窗望向外面,午間的陽光被百葉窗濾過之後如光柵那樣落在他身上,這個穿着白色病號服的男孩居然有幾分聖潔的感覺,路麟城站在他背後,扶着輪椅。
路麟城一直坐在病房外面抽煙,走廊里瀰漫着淡淡的煙味。
「她這樣只能說是沒死,不能說是醒了。」路明非輕聲說。
「已經盡了全力,單是讓她繼續呼吸,每天都得消耗大量的資源。」路麟城說,「她沒有被放棄,只是因為她是你的母親。」
「如果我不配合,她還是會被放棄的,對吧?」
「在這裏任何人都可以被放棄,我和委員們也都一樣,這座避風港之所以存在,是為了人類的延續,卻不是為了某個人類的延續。」
「你們真是一幫狗娘養的混蛋啊。」路明非說,「這不是什麼伊甸園,只是一個養珍珠雞的大籠子,每個人都是待宰的珍珠雞。」
「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路麟城說,「但這個秘密不能告訴所有的珍珠雞,那樣他們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杜登博士和他的團隊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聽着這對父子聊天,論點可以說偏激,也可以說鞭辟入裏,可兩個人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語氣淡得就像談今天市場上的菜價。
「第二個條件,無論我是活着回來還是被肉體摧毀,媽媽都會得到最好的待遇。」路明非說。
「你希望我們就此簽一份協議麼?可在一個養珍珠雞的籠子裏,協議有什麼用?」
「你個人保證就行。」路明非說,「如果委員會違背承諾,你就殺掉幾個老傢伙給我和媽媽陪葬就行。」
「有沒有心裏的人選?」路麟城說,「我的意思是,我先殺誰好?」
「隨便吧,你看着來。」路明非頓了頓,「第三個條件,我要再見見那個魔鬼。」
「有必要麼?真正的他隱藏在你的意識深處,你很快就能見到,我們捕獲的只是被他放棄掉的軀殼而已。」
「安安靜靜地告個別,進到意識深處的時候,我和他就是敵人了。」
路麟城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
最終聖所,瀰漫的水銀蒸汽中,路明非再度見到了那個被捆在青銅柱之間的魔鬼。隔着生鏽的金屬欄杆望去,就像在博物館中看一座古羅馬時代的大理石雕塑。
「你和他之間,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