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災,是蝗災啊!」
尖叫聲驚呼聲穿透了雅間木質擋板,清晰地傳進三個熊孩子的耳朵裏面。
更多的,則是密集嘈雜、不絕於耳的嗡嗡聲。
整座興陽城突然暗了下來,遮天蔽日不處不在的褐色蝗蟲群刮過上空,幾乎連綴成一道浩蕩河流。
上百萬,上千萬級別的蝗蟲蟲群,那些體態扁平、長着一對鐵鉗般螯牙的直翅目生物瘋魔一般震顫着翅膀四散飛舞,忽聚忽散,盤旋在興陽城上空。
這一年唐國多地乾旱,連片連片的土地滴水未降,乾涸開裂,各州刺史都曾下令徵集民夫去野外搗毀蝗蟲蟲卵,還大力鼓勵民眾養雞養鵝,以預防可能到來的蝗災。
沒想到,蝗蟲還是到了,甚至比預想中還要兇猛的多。
後世的人們可能很難想像到這種畫面,站在平原上抬頭仰望,這片天空都被烏壓壓的蟲群遮蔽,蝗蟲像橫着落下的暴雨一般沖刷麥田,
只一眼,那些雙目呆滯的渺小蟲豸就已經蹦跳着伏在任何可見的草木植物上,齊刷刷地齧噬着。
細微的啃食聲音不絕於耳,不管農夫如何揮動鋤頭鏟子羅網火把,都無法對蝗蟲群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縱使同伴被敲爛碾碎,乃至被雞鴨啄食、肥大輪胎形肚子裏濺出黃褐色的汁水,其餘蝗蟲依舊不管不顧地吃着草木根莖,呆滯的、貪婪的。
幾個時辰過後,蟲災只會留下一地狼藉與蛻皮之後剩下的空殼,他們繼續出發,沿着風中一縷縷稀薄的水氣尋找到下一個目的地。
興陽城大街上所有人都在尖叫奔跑着,那些蝗蟲降落在茅草鋪就的屋頂、酒肆的旗幡、馱馬耕牛的鬃毛乃至人身上穿着的麻衣布衣上大肆齧噬。
噼里啪啦,一群蝗蟲飛舞着衝進酒樓,長着倒鈎的足攀在木桌木椅乃至碗筷上,竭盡全力啃咬那些早已褪去水分的老木。
羅傑抄起瓷碗,將衣襟上粘着的蝗蟲狠狠拍下,黃綠色膿水濺了路飛一身——後者此時無暇他顧,正忙着從蝗蟲的口中爭奪下抱着雞腿的荷葉。
趙貓撿起一張木椅頂在窗口,朝羅傑路飛吼道:「還愣着幹什麼,我們快去找先生!」
三人顧不上其他,撕下一小塊衣襟包裹住口鼻,臉部只露出一道用於眼睛窺探的縫隙,躬着腰身摸下樓去。
蝗災的到來,意味着饑荒,死亡,逃難。趙貓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恐怕此時此刻,那些還未來得及收倉的谷糧全遭了殃,興陽城?十里村怎麼辦?本就衰敗的寡婦村真的要被迫遷徙,飢腸轆轆地流落別處,在絕望地行進途中盡數死去麼?
趙貓甚至不敢去想這片蝗災的影響面積,在他讀過的那些為數不多的史書中,關於蝗災永遠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
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易子而食。
趙貓渾身顫慄着,以至於他都懶得去撥弄下脖頸上爬着的那些蟲子。
三個人沿着街邊奔走,天空中不時有死去蝗蟲淅淅瀝瀝地落下,腳上的草鞋底已經徹底被蟲子腫脹腹中的汁水浸潤潮濕。
安度因戴着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絲質遮臉斗笠緩步行走在街角,趙貓看到他急急喊了一聲:「先生!」
趙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安度因身前,舌頭跟打了結一樣說不出話來。
「唉....黃河改道,風不調雨不順,旱災澇災輪番上演,還來了這麼一場肆虐中原的蝗災,這貞觀真是多災多難啊。」
安度因慢條斯理地提了提包裹,無視橫飛亂舞的蝗蟲走回酒樓,從後院馬廄牽出傷痕累累的瘦小馱馬,趕走蟲子之後用包裹里放着的黑色厚布遮擋在它的身上。
「先生,蝗災,蝗災啊!」
趙貓手舞足蹈,上躥下跳地想要告訴安度因事情的急迫性,然而後者只是淡淡地取下斗笠,蓋在趙貓頭上。
「慌個什麼,區區蝗災而已。」安度因隨手抓住一隻蝗蟲捏在手心,接着微弱的陽光仔細端詳着這隻掙扎不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