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留至睢縣道路上,北府軍軍民十餘萬人排起了長龍。陳留郡百姓擔心鮮卑報復,皆自願跟隨北府軍向睢縣方向撤退。
數萬百姓拖家帶口,攜帶着家裏的罈罈罐罐,甚至有的農民連家裏的直轅犁、耕、耙、耱(古代耕具)等笨重的物件皆攜帶着。行軍速度簡直如同蝸牛爬。
十數萬軍民從小黃出發,前鋒已經行至黃墟,而後營仍沒有出營門口。整個隊伍居然蜿蜒數十里。
西徵兵團雖然擁有馱馬。騾馬、牛萬餘頭,冉裕卻沒有下令北府軍把牛馬讓給那些步履艱難的百姓。對於冉裕的冷血行為,很多北府軍將士想不通,也非常不理解,以致整個隊伍怨聲四起。
跟着化名王敷的齊安東更是牢騷滿天:「冉將軍真是太不像話了,你看這百姓多可憐,不知道一路上要死多少人了。」
王猛微微一笑道:「這就是為什麼你只是一個輜重中郎將,而他是十數萬大軍主帥的原因。」
齊安東更加困惑:「難道只有冷血才能為將嗎?若真是如此,這個將不當也罷!」
王猛道:「《孫子兵法九變篇》有云:「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齊安東不解的問道:「王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呢?」
王猛解釋道:「將帥有五種弱點:有勇無謀,只知死拼,就有可能被敵誘殺;臨陣畏怯、貪生怕死,就容易被俘虜;若性格急躁易怒,暴跳如雷,就容易被激將法、凌侮而妄動;品性方正清廉並注重名節、潔身自好,往往也會被利用這一點,陷入敵人侮辱的圈套;仁慈愛民,惟恐殺傷士眾,就會被敵出奇擾得不得安寧。以上五種情況是將帥易犯的過錯,是用兵的災害。軍隊覆滅,將士被殺,一定是由這五種危險造成的,為將帥的人不可不充分注意。」
齊安東喃喃的道:「愛民何以可煩呢?難道仁愛世人,這也有錯嗎?」
「這當然沒錯,不過卻要分場合!」王猛指着一路哭哭啼啼的百姓道:「你們看看他們,如果冉將軍像你一樣,一開始就用騾馬馱運百姓家什,百姓們連磨盤都捨不得丟掉,馬兒遲早得壓垮。那樣一來,這十萬軍民也不消走了,直接等着鮮卑鐵騎來砍腦袋吧!不許軍隊馬匹幫忙,每天堅持四十里行程,連續幾天百姓們就不得不把笨重而價值低的東西扔掉,這時候再讓軍馬幫他們馱運,既得民心,又收快趕路的實效。」
果然如王猛所料,走到黃墟時,隊伍中百姓不堪重負,不約而同把手中不值錢的東西扔掉,有的百姓不捨得扔掉笨重的直轅犁,直轅犁有床、梢、轅、箭、衡五大零件組成,其中除了犁箭是鋼鐵的之外,其他都是木質結構,這些百姓就把犁箭拆卸下來,把床、梢、轅、衡全部扔掉,這樣以來,重達四十餘斤的直轅犁就只剩下一個一斤半不到的鐵犁箭頭。
後來,抱着罈罈罐罐的百姓也紛紛把笨重的罈子扔掉,只保留貴重物品。這樣以來,隊伍仍可以保證日行軍速度四十里。
當抵達寧陵城時,撤退百姓已經大部分輕裝了,很多人甚至連被褥也扔掉了。冉裕這個時候,命令寧陵北府軍守軍開倉送糧,每個百姓無論大人小孩子,皆發放一斗糧。這時百姓不僅沒有對北府軍將士有怨言,反而稱讚有佳。
冉裕命令軍中馱馬把儘可能的將隊伍中的老弱婦孺馱運着,部隊行軍速度陡然升至六十里每天。王猛望着年僅十四(虛)歲的冉裕,不由得感慨萬千:「冉氏一門,天不絕脈。」
事實上,自幼喪父,似乎成了冉氏一脈不變的宿命。冉隆陣亡時,冉瞻之有十二歲,冉瞻挑起冉氏乞活軍的大旗,繼續戰鬥。冉瞻死時,冉閔同樣十二歲。當第三代冉閔戰死時,冉裕只有七歲(虛歲)。年僅十四歲的冉裕已經有了大將之風,看來冉氏在冉裕手中應該可以有着不俗的發展。
王猛甚至心生一股荒謬的感覺:「生子當如冉四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