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世的前夫來他們家提各種要求,這些年不知從她家拿走了多少錢糧。
王春蘭的前夫曾經是原主父親手下的排長,十八年前,他們連隊接到命令,剛剛回到家鄉的戰士們重新穿上戎裝,跨過鴨綠江,義不容辭地參加了那場艱苦卓絕的戰爭。
戰爭結束後,原主的父親回來了,她的前夫卻沒能回來,她便因此認定了原主的父親愧對他們母子,原主一家都欠他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怎麼要求都不為過。
姜心蕊對此倒沒有原主那麼厭惡,雖說王春蘭這些年拿走的錢別說養一個兒子,多養兩個都夠了,可她前夫畢竟是為國捐軀的烈士,錢財在生命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假如金錢可以讓他們母子過得更好,也算是對英靈的慰藉。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回王春蘭上門不是來要錢的,而是要她去下鄉!
現在的政策是每戶可以留一個孩子,王春蘭改嫁後又生了個女兒,也就是說,她必須在跟前夫的遺腹子與和現任生的女兒之間,選一個讓他們去下鄉。
王春蘭左右為難,讓小女兒去是不可能的,她讓女兒去了,夫家覺得她偏心前頭生的,往後她和兒子還不知怎麼在家裏立足;可要是讓兒子去,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真是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本來這一批知青小半年前就該下鄉了,她因為捨不得,直拖到現在居委會上門來警告,才求到了姜家。
姜首長給她出了主意,可以讓她兒子於明遠去參軍,這樣即使孩子不能在她身邊陪着,但他在部隊可以照顧一二,也算是子承父業。
但王春蘭說什麼也不同意兒子去參軍,那太危險,她已經沒有了一個丈夫,不能再失去兒子。在姜首長再三表示這事兒實在是走不了後門之後,她才期期艾艾說出了真正的想法。
「姜首長,我們老於當年是在你手底下沒回來,明遠還沒出生就沒了父親,你說過,他就是你乾兒子,是不是?」
「是,我對明遠和對姜立業是一視同仁的。」
「既然這樣,那能不能以後就讓明遠當你們家孩子,我認心蕊當乾女兒呢?」王春蘭說。
「那當然,心蕊和立業一向尊重你,多個乾媽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姜父說得真誠而毫無防備。
王春蘭趁熱打鐵,咬牙道「那就讓我們明遠留在你家,心蕊代表咱家去下鄉!」
「什麼?」
「我說,讓心蕊去下鄉!」
姜家人全愕然地望向了她。
……
過程自然是鬧騰了許久,姜奶奶和姜媽媽眼睛腫了好幾天,在部隊的哥哥知道後,拍了電報回來,說要是讓她下鄉,就跟父親斷絕父子關係。
但姜首長在王春蘭一遍遍提起當年埋骨異國的戰友,一遍遍聲淚俱下地強調於明遠是老於唯一的骨肉後,終究還是硬着心腸,讓他的親生女兒去當知青。
哪怕這個女兒是全家在手心裏寶貝了十八年的小公主,哪怕她身體虛弱到玩一次雪就可能沒命。
拖拉機開到鎮上時,掛在半山腰的那輪太陽已向地平線隱入了半邊身子,大片的黑暗如同一床巨大的棉被,從四面八方圍攏來,預備送這個小鎮進入夢鄉。
氣溫愈發低了,鎮政府的大門已經緊閉,拖拉機手探頭一看,無奈地想今天只能好人做到底,把人送到小溪村去了,剛想開口,旁邊就竄出一個趕牛車的老頭。
「是去小溪村的知青不?」
「是,您是?」
「我是大隊長,來接人。」劉福山說。
「那敢情好!」拖拉機手高興地說,他不用跑小溪村,可以早些回去了,「姑娘,你快下車,跟他走吧。」
姜心蕊知道這裏沒她挑剔的份兒,也沒力氣說話,安靜從抱着大包裹跳下拖拉機,還踉蹌了一下,顫巍巍地坐上生平第一次見的牛車。
劉福山沒想到這回的知青眼看着比前幾個還不成氣候